林安自小从给林如海做小厮干起的,江南官场的场面,他是见识过的。支门过日子,断不是那顶不起门户的人。别说还有他爹他哥,有权势的时候有有权势的活法儿,没权势了,有低着头的活法儿,他们一家子爷们儿,便是小一辈儿的林朝林暮也不是那顽劣的,怎么还就过不起日子,养活不了一个姑娘了?
楚然一边哭一边点头,“我自是信你们的。以前老想着,住在亲舅舅家里,总比别的亲戚强些,如今……我不多想些,又能怎么样呢。”
这么一哭,身上好受多了,没那么喘不上气了。所以说,有时候这哭吧,也不是全没用。林妹妹这身子,自带三分弱,再一哭,便是铁石心肠,也能给它哭软了。何况这一家子,林如海刚走没多久,忠心且还没机人变呢。
就说那林朝林暮,在姑苏的时候,就放了良籍的。进京之后,林平家的一身在她身边当管事嬷嬷,里里外外的都由她照看,本来楚然真想着,或是求了贾赦,可是求了贾政,给捐个官身的。他们家的人情,不用白不用,用了也白用嘛,凭什么不用?可进了京,两小子惯爱在街面上混,死活不想当官做宰的。觉得束缚。主要也是书读得少,四书五经的都不懂,账册子到是擅长,怕做官做不好,再坏了事。反不如做点小买卖稳当。不是楚然不帮着求人,她是真心想送这个人情,只是人家不要而已。
但是俩小子到是挺知恩的,知道楚然要为他们求人,便是不用,也记着姑娘的好。整日里在街上转,留意最多的反倒是贾府的动静,在外面得了什么好吃的好玩的,也想着往贾府的角门送一份儿。
这不是,楚然正跟林安商量着具体怎么办后面的事,俩小子风风火火的回来,“爹(二叔),贾府的赖大管家带着车往咱们这边来了……”
这事,原本王夫人是安排给贾琏和王熙凤两口子的,原该贾琏带人来搬东西,只贾琏丢了那三百万两银子,虽说原来就想密下,可这丢了,反倒觉得对林家妹妹愧疚起来,真把那钱当林姑老爷的托孤钱了。再加上楚然对大姐儿是真心疼爱,见天儿的送这送那的,对他们两口子,更是诚心实意。他哪里有脸上门来搬林家的东西。找了借口推了。王夫人找不到人,这才让赖大带人来的。
林安两口子,一个招待赖大,接着他闲说话,林安家的,手里拿着贾敏的嫁妆单子,一个个的看着往车上抬。
在府里交接清楚了。又跟着到了贾府,林安家的就到主院给贾母请安。
贾母院里,这会子正带着姑娘们,还有宝玉打叶子牌消遣,丫鬟婆子的也都在凑趣。邢夫人、王夫人、李纨和凤姐在边儿上看着,聊聊家常。等着伺候晚饭。
下人来报说林家的管家太太来了,鸳鸯就笑,“一准儿是林姑娘又让人来送吃的了。林姑娘如今爱钻研食谱,还竟做些新鲜的吃食,咱们倒跟着长了见识。”
贾母哈哈的笑,“老说我疼她,做了一口吃的,也想着我这老婆子,只这份心,我能不疼她吗?”
嘴里念叨着,便让人进来。
林安家的进来,给贾母行了礼,手上拿着嫁装单子,“老太太,我们姑娘说了,娘娘要省亲,府里修园子,咱们没有什么能帮衬上的。只太太的嫁妆还能拿得出手,二太太说要借了用。这会给送过来,烦劳您取了太太的嫁妆单子底档,叫人交接一下吧?”
姑娘出家,嫁妆单子娘家会留一份的,以备着万一姑娘有个好歹,涉及到嫁妆的时候,好有个凭据。
贾母一听,“什么嫁妆,好好的怎么把嫁妆送回来了?”
她就看王夫人,睛睛瞪得老大,“你说,怎么回事?”
王夫人恨得什么似的,原想着这林丫头总算是开窍,知道些世故了,没想到也是个内里藏奸的。还什么嫁妆?这是要断道儿不成?如今正是要紧的关头,穿出去娘娘的娘家逼迫孤女,娘娘的名声要不要了?真真是气死个人。
“是凤丫头去接林姑娘回来说,那边儿园子里布置的好,物件摆设无一不是精品,媳妇想着娘娘回来省亲,好歹得让她看着顺眼些,想借来使使,不想林姑娘误会了,这孩子也是的,惯会多想,我哪是这个意思。咱们家再不济,也没到了动用姑奶奶的嫁妆的程度……”话里话外的,是王熙凤说了林家有好东西,她才要借来使使,楚然又藏了奸,不想借东西,拿贾敏的嫁妆说事儿。
王熙凤一听,当然不能背这个锅,“也是怪我多嘴了,没说清楚。看那园子里修得好,回来跟太太闲话的时候说过一嘴。听说那园子本原是江南盐商家的,姑老爷救过那人的命,妹妹来咱们家住,林家的管家一家子原本就放了良籍了,不放心姑娘,也是他们一片忠心,想着姑奶奶和姑老爷的牌位供奉,一家子搬来京城的。那盐商也是个知恩图报的,送的园子。园子修的是真好。想来是太太听差了,以为那园子是林家的,才跟妹妹提,一家子亲戚骨肉,借来支应一二,本也没什么的……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