…………
吕不韦被拘的消息震惊了整个的咸阳,他是先帝逝去曾前亲口任命的一国相邦,是当今国君未行冠礼前的顾命大臣,据说庄襄王还有意让君上认其为“仲父”,只是后来不知为何却又放弃了这一想法……但这已经足够说明吕不韦对秦国的重要性了。
他门下有食客千余人,家仆也有近七千人,还未能达到十年后的顶峰,可这也已算上是咸阳中的豪门大户了。而就算如此,在他被押下诏狱前,竟无一人得到一毫的消息。
夜晚,许多黑色的影子围聚在一起,只点一盏昏黄的油灯,在黑暗中悄然私语。
“查清楚是什么罪责了吗?”有人问:“据说是吕相派人行刺国君……这可真是滑天下之大稽!不说吕相根本就没有那个野心,就算是真的有,那也不可能什么都没做准备……”
“噤言!”有人呵斥道:“吕相对秦国的付出我们都看在眼里,你这等口无遮拦,只会给吕相揽祸!”
“是啊,”有人叹了口气道:“侯爷没有理由那样做。他执掌朝政还只有两年,昏了头了才会以为自己可以夺得大位,但反过来一想,同样也说不通。现在的秦国需要侯爷,王上还年轻的很,对于秦国内外都没有震慑力,侯爷对王上还没到必除之的地步,无论如何,也不该到了君臣相杀的局面啊……”
“我们在这里猜来猜去有什么用?”有人悄悄说:“还不如亲自去见一见侯爷,明天我会去试上一试,看看能不能申请入狱探视……”
声音渐渐熄灭,夜晚的风吹过屋外的枝丫,树叶沙沙低沉如歌,一切都陷入到一种幽静的安宁中。
…………
第二日的午后,一黄色长衫的年轻人在狱卒的引领下,进入到这戒备森严的牢狱。这里是咸阳中央狱,只有朝廷重犯,或者说是君王亲自判定的犯人才有资格被看押在这里。黄衣的年轻人不敢多看,他低着头跟在前面人人的身后,只窥见两边的牢房中有不少人正站在栅栏后,也不知是不是正在打量他。仿佛有阴沉的风吹来,年轻人加快了步伐,不敢在这里多待。
吕不韦被关在最深处的牢狱中。年轻人心中想过很多,他没有想到,以刺杀的罪名被关押进来的吕相居然没有被禁止前来探访,他只是以相爷妻子托付为理由,就真的能够进入到这所咸阳最严密的大狱中……他开始思考那位君王这么做的含义,可没等他想出个所以然来,他就见到,从深处的方向款款走来一位绝色华服的妇人。
她鬓发堆叠,眉色妩媚,双眼好似哭过,盈盈欲泣。她手中持着一块香帕,见到有人走过,竟想要将之举起,有些躲闪的样子。
狱卒赶紧将年轻人拉到一边,直到那有侍女陪同的妇人走过,才松了口气,继续往前。
年轻人终是忍不住道:“你知道那位夫人是谁?”
狱卒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“那你方才?”年轻人问。
“我只知道她是贵人就行了,”狱卒答:“有些事我不知道更好。”
年轻人现在还没能深刻意识到这句话的含义。他走到最后的一间牢狱前,见到吕不韦正背负着双手,披头散发,素衣宽敞地站在牢房的中间,怔怔地看向墙壁的方向,好似是在整理什么莫名之事。
“李斯见过侯爷。”年轻人一点也不介意此处的环境,他拱手弯腰,像是从前那样向里面人行礼。
吕不韦转过身来,他的神情有些空茫,可很快的,他就温和地笑了起来:“是你啊,你过来,是因为府里的人在担心我么?”
李斯焦急道:“侯爷,刺王杀驾可不是小罪,大家都不相信您会做出这种事,这里面必定是有什么误会!”
李斯本为楚国人,曾在荀卿座下求学,在成为吕不韦舍人没多久后,就成为了门客中的佼佼者。他现在才刚刚出头,居然就遇上了这样一件大事,对于他来说,真可谓是天降灾祸。吕不韦若是倒了,他门客的身份估计也在秦国讨不了好。
“误会?”吕不韦沉吟起来,不久,他就苦笑道:“我也不知道是不是误会。”
李斯不解:“侯爷为何如此说?”
吕不韦神色变幻了下,其中有隐藏得很好的迷惑:“我确实是有派人……有派人去盯着宫门,可是我从来都没有给她下达过私自行动的命令,更不要说让她去对王上动手了……她是不可能违背我指令的……”
李斯目瞪口呆地听着,吕不韦的话将他之前所有的猜测都打翻了,他酝酿了许久的良策都被吞了进去,最终,他也只能长叹道:“侯爷你糊涂啊!”
李斯不知道其中的关节,所以在他的角度看来,吕不韦现在的处境完全就是他自找。吕不韦张了张口,竟也不知如何反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