渐渐的,女帝的眸子也一点点的迷离起来。宫殿当中烛火通亮,一直到后半夜,这摇曳的火光才终于熄灭了下去。

洛阳城东有一处望春楼,楼中售卖着菜肴与酒水,二楼与三楼的地方,提供给来往的行人入住。其内装饰颇有韵味,一层的地方还雕有白鹤的云纹,靠坐在侧,仿佛连自己的身价也提高了一些,显得极有档次。

这家的老板也是大唐的一位老人,太宗的时期就在长安城那里开了一家酒楼,名字同样是叫做望春楼,坐落在城内河的一侧,是当初的达官贵人们最喜欢聚会的场所。老板也有决断力,在女帝迁都的时候,拍板就一起跟了过来,在这洛阳城中,继续他的酒楼事业。

这是一个客人并不多的上午,天气阴沉沉的,太阳躲在了乌云的后面。姚崇进来的时候,身边只跟随着他最熟悉的那位老仆。他的面色很苍白,在一身黑衣的映衬下,显出一种不健康的色泽。

三天前的夜晚,净土宗余孽妄图奇袭都城,解救出一众被拘禁的宗内弟子。领导者是善导最为得意的大弟子怀感。宫内人手被牵扯住,城内的禁卫军还没来得及出动,姚崇就碰上了对方,他与其连对了三掌,因有另一人从背后偷袭,精力牵扯下,被怀感趁势在胸前按下一掌,众目睽睽中,姚崇受到了重伤……因此,他这样的面色倒是没有引起多少人怀疑。

他走到最顶层的三楼。楼中早已有人在等待。姚崇走入房间的时候,那人从房间东侧的书画前望了过来。待见到姚崇的面容后,他规规矩矩地上前来行了一礼:“姚公。”

姚崇也没有端着架子,或者说,他这个人本来就没什么架子,“九龄啊,”他笑着道:“你师父让你过来给我送药,除此之外,可还有什么其他的嘱托?”

张九龄此时也不复白衣翩翩的形象,他腰间悬着一根新的长笛,之前的那根已经被他赠予了陆千秋,他换上了一身青色的书生衫,外形也做过了一些调整,看上去就像是这洛阳城中一普通学子。

他恭敬地送过来一个小盒子,姚崇将之打开,看到里面果然是九宫山中最为珍贵的□□丹,此丹有化解天下百毒的功效,也还有活血化瘀的奇用,其成量极少,据说要九宫山山主亲自起炉,大半年的时间方可得一颗。

“师尊怀疑女帝在那一场交战中,”张九龄十分沉稳道:“并非是毫无所伤。”

姚崇哈哈一笑:“我们三个人都被杀得丢盔弃甲了,居然还有人怀疑陛下非是没有损伤?”

张九龄侃侃而谈道:“九天榜排名本就没有切实的证据来作为依据,女帝与罗浮真人一谈过后,罗浮真人愿自承其下,所以才有了现今的排名。司马承祯当年叛出上清宫,带走的《阴符经》自有妙法,通玄先生当年不是没有追踪到这叛徒,只是司马楼主暗中藏有一手,才让通玄先生最终无功而返。可见,司马承祯的九天榜第七,其实是有些小觑于他了……”

姚崇叹道:“罗山主连这些也都告诉你了?看来他果真是十分器重你这弟子。年轻人中人才济济,我们这一辈儿也是老了。”

张九龄并不得意,他也一样叹了口气,道:“总会有后来者追上来的,比起那一位,我现在所做的,又算得了什么呢?”

姚崇的眸色深邃起来,他立刻就明白过来张九龄所指代的人为谁,他沉默了一会,然后才道:“若是陛下真的受伤了,那么,她将那位殿下留在身边,意图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。”

“你是说?”张九龄意识到了什么。

“要么就是在考察他,”姚崇道:“要么……就是要报复。”

张九龄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藏起来的那块玉玦,心中思绪快得连他自己也没辨清。

“如果她受到了我们所不知道的伤,”姚崇慢慢道:“那她之前那些疯狂的举动也就有了缘由。她没有做的彻底,是因为那位殿下过来制止了她。她怀疑睿王,怀疑公主,而那位殿下与这两位都关系匪浅,以她现在那种状态,很难说不会多做些什么……”

张九龄眸中复杂道:“他或许不该生在这个皇家。”

“不!”姚崇厉声否决了他:“你错了,他天生就该属于这个宗室!”

“你……”张九龄不能理解。

“你们都只看到他的牺牲,他的决绝,”姚崇一字一句道:“难道你们就没有想过,如果是换了一个人来,他们就真的能够改变女帝的意志吗?她会容许随便一人走到自己的身边吗?”

张九龄震动了一下。

“他们不能,”姚崇帮他回答道:“只有他才可以。”