李长则留了下来,皮笑肉不笑地对朱柔则道:

“朱姑娘,请随咱家回披香殿收拾细软,明儿好到仪元殿服侍。”

朱柔则恨恨瞪着李长,“李公公,咱们明人不说暗话。我本是承恩公府上大小姐,皇上表姐,太后侄女,公公这样唐突,不怕太后来日得知,怒震雷霆么!”

李长面上依旧春风依旧,声音里却多了几分阴狠,

“朱姑娘,咱家也不同您多言。天子一言九鼎,皇上说您是宫女您就是宫女。太后是皇上生身母亲,您说她老人家是觉得儿子亲而是侄女亲呢?再说,”李长毫不掩饰眼中的讥讽之意,被皇上厌弃的女人有何可惧,“谁不知道朱家大小姐早已与抚远将军家订下亲事,待嫁女又怎么会久留宫中呢?上个月朱小姐便已然随了承恩公夫人回府待嫁了,姑娘说话最好还是小心点。”

说着,李长又甩了甩拂尘,“还不伺候着朱姑娘回披香殿收拾?”

说着便有四个手脚壮大的粗使宫女上前,推推搡搡着硬是把朱柔则送到了披香殿。

进了披香殿所谓“朱姑娘原先居住的厢房”,朱柔则一眼便看到桌上有个石青色包袱,屋内还有几个从未见过的宫女,一见朱柔则便上前对着她福身道贺,口称姐姐大喜,把戏是做了个十足。朱柔则恨得牙痒痒,上前解开那个石青包袱一看,便知道这件事里太后也有份儿,里面放着的除了几件她入宫时随身的首饰,便是太液池那日她穿着的衣裙。还未曾从对太后的怨恨中醒过来,李长突然上前拎起那件衣服,“这衣服分明是比着妃位服制所制,姑娘一个小小宫女,须知逾制僭越可是大罪!”

说着便不由分说地把那衣服丢在地上,“还不快把这东西烧了丢出去!”

李长是宫中正一品首领内监,在宫中说话很是有底气,他话一出,那几个宫女便争着上前捡起那衣服跑出房外。朱柔则想阻止也无能为力,只能用怨毒的眼神看着李长。

李长倒也不以为意,他微微一笑,“既然这细软已然收好,姑娘还是快些到仪元殿住下吧。明儿还得早些起来呢,耽误了皇上用茶可不是小事儿,到时候可休说咱家没关照过您。”

扶荔殿里,为贺朱宜修封后之喜,内务府倒是着实用心准备了一番,只是玄凌担心朱宜修劳累过度伤着腹中孩子,便蠲免了不少繁文缛节,去了歌舞,只令人奏了舒缓的丝竹作乐。也不许朱宜修饮酒,朱宜修便只用了些酸梅汤,含着静默的微笑坐在玄凌身旁。

玄凌道:“月宾,十日后便是你的册封礼了,到时候你便是名正言顺的端妃娘娘了。”

“皇上抬爱,嫔妾感激涕零。”端妃起身恭顺答礼。

“如今嫔妃中只有你是一宫主位了,皇后又有身孕,你当好好辅佐皇后处理六宫事务,多为她分忧,朕赐你协理六宫之权,也是这个意思。”

“嫔妾必定竭尽全力,以报皇恩。”

“很好。”玄凌扫视了一下,端妃位次之下的众妃嫔,“你们也都听清楚了,皇后身怀有孕,最好不要有什么人心怀叵测,惦记着不该惦记的。若是让朕知道,有人妄想给皇后添堵,那就别怪朕不留情面!”

众人心下一凛,皆起身下拜,道:“嫔妾等不敢不敬皇后!”

玄凌含了一缕微笑,“众位爱妃能够深明大义,朕心甚慰。只是为了不让那么一两个蠢人带累了整个紫奥城,朕今天就把丑话先撂下了,朕不想看到皇后和腹中皇嗣有任何闪失,如果出了任何事,”

说到这里,玄凌的语气陡然一冷,

“六宫同罪!”

跪在众妃嫔最前列的端妃微微一抖,皇上是认真的。她心中微微升起一缕心酸,朱宜修啊朱宜修,皇上为了你连朱家大小姐都能贬成奴婢,不惜在六宫诸人面前演了这出戏,为的就是不伤你母家脸面。如今更是为了护住你和你腹中孩儿,连整个后宫都威胁上了,你这般好命,不是谁都能有的……罢罢罢,看来这次自己纵使脱了一层皮也必得要护持住皇后的肚子了。

第7章

朱柔则到了仪元殿之后,便有仪元殿茶房的姑姑芳若奉命日日教朱柔则烧水烹茶。朱柔则本是侯府千金,之前学过的茶道不过是于人前展示的技艺,跟作为下人服侍尊者的工夫完全不同。芳若倒也狠得下心来严格要求朱柔则,光是茶壶茶具就让朱柔则洗了三四日,然后是水质、烧水、茶具、茶叶杂七杂八地连着学了快两个月,都没让朱柔则正经泡过一回茶。朱柔则本还想借着每日给玄凌上茶的机会,再有所图谋。不想一进了仪元殿,消息便全部被封锁了,而这两个月来自己都是在仪元殿茶房学泡茶,根本没有见到玄凌的机会。长时间粗活细活一锅端,她原本嫩若葱根的纤纤十指不知不觉间也粗糙了不少。朱柔则心疼不已,自己多年来精心保养呵护的成果,不到两个月便成这般光景。现在她的身份变成了宫女,衣食用度只能紧着宫女的份例来,哪里能同在颐宁宫里做客之时,太后侄女的待遇相比呢?朱柔则暗叹自己前世是欠下了什么冤孽,今世要受这种苦!